我是去年春天开始跟他合租的。
说起来也不是特意找的合租，是那会儿我刚从原来的公司辞了职，手里没多少存款，之前租的一居室到期，房东要涨房租，涨得还不少，我算了算，要是还续租，之后几个月估计得勒紧裤腰带过日子。
朋友知道了，说她认识个中介，手里有个合租的房源，主卧带阳台，次卧小点，但价格便宜，问我愿不愿意。
我当时没多想，就说去看看吧。
看房那天是个周六，天阴着，有点飘小雨。中介带我去的小区离我找工作的区域不远，走路二十分钟不到，挺方便的。
房子在三楼，老房子，楼道里墙皮掉了几块，楼梯扶手摸上去有点凉。
中介敲门，开了门的就是他。
他看着比我大，估计快四十了？穿件灰色的薄外套，里面是件洗得挺干净的白衬衫，袖口卷到胳膊肘，露出的手腕上没戴表，就一道浅浅的晒痕。
“这是租客，过来看次卧的。”中介跟他说。
他点点头，往旁边让了让，说：“进来吧，次卧在那边。”
声音不高，有点哑，像是刚醒没多久。
次卧确实小，放张单人床，一个衣柜，再摆个书桌就满了，但窗户朝东，早上能晒着太阳，我还挺喜欢。
“合租的话，就我们俩？”我问他。
“嗯，之前那户搬走了，一直空着。”他靠在门框上，双手插在外套口袋里，“我作息规律，不抽烟不喝酒，晚上十点后基本不吵。”
我看他样子挺老实，不像难相处的，就跟中介说定了，第二天就搬了过来。
搬东西那天累得够呛，他下班回来时，我正瘫在客厅的沙发上喘气，地上还堆着几个没拆的箱子。
他没说话，换了鞋，从厨房拿了两个玻璃杯，倒了水，递了一杯给我。
“谢谢。”我接过水，喝了一大口。
“需要帮忙吗？”他问。
“不用不用，差不多都弄完了，就剩拆箱子了。”我赶紧说。
他“哦”了一声，没再多说，回了主卧。
那时候觉得他挺冷淡的，不爱说话，跟合租室友似的，各过各的，挺好。
我们俩上班时间差不多，他比我早出门十分钟，我出门时，他通常已经走了。晚上他回来得晚点，我一般六点多到家，他得快八点才进门。
一开始几天，我们几乎没什么交流。他回来时，我要么在次卧看书，要么在厨房做饭，他就安安静静换鞋、洗手，然后回自己房间，等我做完饭，他才出来，去厨房弄他的。
有一次我炒青菜，盐放多了，自己尝了口，齁得直皱眉。
他正好出来倒水，看见我那副样子，忍不住笑了笑。
“盐放多了？”他问。
我有点不好意思，点点头：“嗯，手一抖。”
“我这儿有瓶醋，倒点进去，能解点咸。”他说着，从他那边的调料架上拿了瓶醋递给我。
我倒了点，炒了炒，再尝，果然好多了。
“谢了啊。”我跟他说。
“没事。”他摆摆手，拿着水杯回了房间。
那是我们第一次正经说话，之后好像就没那么生分了。
有时候我做饭多了点，会问他要不要一起吃，他要是没做饭，就会点点头，拿个碗过来。他做饭的时候，也会问我一句，我要是懒得动，就蹭他的饭。
他做饭比我好吃，尤其是做鱼，他会先把鱼煎得两面金黄，再放姜蒜料酒焖，出锅时撒点葱花，香得很。
我问他怎么这么会做，他说以前在老家，他媳妇不爱做饭，家里饭基本都是他做。
我这才知道他结了婚的。
“那你媳妇怎么没跟你一起来？”我随口问了句。
他正盛饭的手顿了一下，没抬头，说：“她在老家带孩子，孩子上学，走不开。”
“哦。”我没再多问，怕戳到人家什么事。
后来慢慢知道，他是从老家来这边打工的，在一个装修队干活，干的是贴瓷砖的活，挺累的，但挣得比在老家多。他说他得在这边干够三年，攒点钱，回去给孩子在县城买个小房子，方便上学。
“那你多久回去一次？”有天晚上一起吃饭，我又问。
“过年回去一趟，平时不回，来回折腾，还花钱。”他夹了口青菜，“每天晚上跟他们娘俩视频会儿，也差不多。”
我“嗯”了一声，没说话。觉得他也挺不容易的，一个人在外面，挣的都是辛苦钱。
我那时候刚找到工作，在一家小公司做文员，工资不高，事情倒不少，天天加班。
有天晚上我加到快十点才回来，楼道里的灯坏了，黑黢黢的，我摸摸索索掏钥匙，半天插不进锁孔。
正着急呢，门突然从里面开了。
是他，穿着睡衣，头发有点乱。
“回来了？”他问。
“嗯，加班到现在。”我有点惊讶，“你还没睡啊？”
“刚跟孩子视频完，听见楼道有动静，就出来看看。”他让我进去，“我给你留了点饭，在厨房温着，你去吃点。”
我心里暖了一下，跟他说了声谢谢，去厨房看。是一碗粥，还有两个他晚上蒸的包子。
粥是温的，正好能喝。我坐在小餐桌旁吃，他没回房间，就在客厅的沙发上坐着，打开电视，没开声音，就那么看着。
我知道他是怕我一个人害怕，故意陪着我。
从那以后，我加班晚了，他总会留着客厅的灯，有时候还会给我留份饭。我也会在他回来晚的时候，给他烧壶热水，或者提前把他的碗洗出来。
我们俩就像搭伙过日子似的，没什么轰轰烈烈的，都是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。
他手巧，家里什么东西坏了，他都能修。我那把椅子腿松了，晃得厉害，他找了几块木片塞进去，又用钉子钉牢，坐上去稳当得很。洗衣机有时候不排水，他拆开底下看了看，说是排水管堵了，掏出来一堆头发丝，就好了。
我呢，比他心细点。他每次出门干活，衣服上总沾着水泥点子，洗不掉，我就特意买了那种去污渍的肥皂，提前给他搓一遍，虽然还是会留点印，但比之前好多了。他不爱吃早饭，我就每天早上起来，给他煮个鸡蛋，或者热袋牛奶，塞他包里，让他路上吃。
有一次他感冒了，咳得厉害，晚上都睡不好。我下班回来，给他买了感冒药，又熬了点姜糖水，让他趁热喝。他喝的时候，辣得龇牙咧嘴，我看着笑，他也跟着笑。
那天晚上，他咳得实在难受，我就拿了床薄被子，在客厅的沙发上躺下来，跟他说：“要是咳得厉害，就叫我，我给你倒点水。”
他没说话，就那么看着我。过了会儿，他说：“你回房间睡吧，沙发凉。”
“没事，我陪着你。”我说。
那天晚上，他没怎么咳，可能是药起作用了，也可能是别的。我迷迷糊糊睡着，半夜醒了一次，看见他房间的灯还亮着，门缝里透出点光。
我知道，他大概也没睡。
日子就这么过着，不知不觉就到了夏天。
夏天热，他干活更累，每天回来都一身汗，衣服湿透了，贴在背上。
我就每天提前把空调打开，等他回来的时候，屋里能凉快点。他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洗澡，洗完澡出来，我会给他递瓶冰啤酒。
他不常喝酒，就夏天偶尔喝一瓶，说解乏。
有天晚上，他喝了口啤酒，突然跟我说：“我媳妇打电话，说孩子放暑假了，想让我回去一趟。”
我心里咯噔一下，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，就点点头：“那回去看看呗，孩子想你了。”
“嗯，打算下周走，请假几天。”他说，“票都买好了。”
“哦。”我低下头，没看他。
他走的那天，我正好休息。他收拾行李，就一个小行李箱，装了几件换洗衣服，还有我之前给他买的那个去污渍的肥皂，他也塞进去了。
“这个你带回去？”我问。
“嗯，家里也能用。”他笑了笑，“我走了，你一个人在家注意安全，门锁好。”
“知道了。”我说。
他拉着箱子出门，走到门口，回头看了我一眼，没说话，关了门。
门“咔哒”一声关上，屋里突然就空了。
我走到客厅，坐在他平时坐的那个沙发位置上，沙发上好像还留着他的味道，淡淡的汗味，混着点肥皂的清香。
他走了五天。
这五天里，屋里静悄悄的，我下班回来，没人留灯，没人留饭，厨房冷冷清清的。我自己做了饭，也吃不下多少，总觉得少了点什么。
他每天晚上还是会跟我发个微信，说他到家了，说孩子见了他很高兴，说他媳妇做了他爱吃的红烧肉。
我每次都回“挺好的”“那就好”，没多说别的。
他回来那天，是下午。我正在上班，手机震了一下，是他发的：“我到小区门口了。”
我跟领导说了声，提前溜了十分钟班，往家走。
走到小区门口，就看见他站在那儿，还是拉着那个小行李箱，手里还提着个袋子，里面好像是水果。
他也看见我了，笑了笑，跟平时一样。
“回来了？”我问。
“嗯。”他说，“给你带了点我们老家的桃，挺甜的。”
那天晚上，他做了饭，还是做的鱼，跟以前一样香。
我们俩坐在餐桌旁吃饭，没怎么说话，但就觉得心里踏实。
我知道这种感觉不对，他是有老婆孩子的人，我跟他就只是合租室友，不能有别的想法。
可感情这东西，不是你想控制就能控制的。
有天晚上，我跟我妈打电话，我妈又催我找对象，说我老大不小了，别总一个人在外面漂着。我跟我妈吵了几句，挂了电话，心里堵得慌，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哭。
他从房间里出来，看见我哭，愣了一下，没问为什么，就递给我一张纸巾，然后坐在我旁边，没说话。
我哭了半天，缓过来了，跟他说：“不好意思啊，吵到你了。”
“没事。”他说，“在外头不容易，哭出来就好了。”
他没说什么安慰的话，但就那么坐在旁边陪着我，我心里就好受多了。
那天晚上，我躺在床上，翻来覆去睡不着。我想，我大概是对他动心了。
这个念头吓了我一跳。
我开始刻意躲着他。
他问我要不要一起吃饭，我说我不饿。他想帮我修东西，我说我自己能行。他晚上留灯，我回来就把灯关了，赶紧回自己房间。
他肯定也察觉到了，没问为什么，就是话更少了。
屋里的气氛变得有点尴尬，以前那种自在的感觉没了。
有天晚上，下大雨，电闪雷鸣的。我从小就怕打雷，吓得缩在床上，用被子蒙着头。
突然，我房间的门被轻轻敲了敲。
“你没事吧？”是他的声音。
我没说话，浑身有点抖。
他推门进来，屋里没开灯，他借着窗外的闪电，看见我缩在床上，走了过来。
“怕打雷？”他问。
我点点头，没敢看他。
他没说话，就在床边坐了下来，陪着我。
thunder一声接着一声，我吓得抓住了被子，手都在抖。
他突然伸出手，轻轻拍了拍我的后背，跟哄孩子似的。
我当时脑子一热，转过身，抱住了他的胳膊。
他的胳膊僵了一下，没动。
我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，就那么抱着，闻着他身上熟悉的味道，心里就不那么怕了。
雷停的时候，天快亮了。
我松开他的胳膊，脸有点红，说：“谢谢你。”
他“嗯”了一声，站起来，说：“睡会儿吧，天亮了。”
他走出去，轻轻带上了门。
从那天起，我们俩之间好像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。
他看我的时候，眼神里多了点什么。我跟他说话，也不再像以前那样刻意保持距离。
有次周末，我们俩都没出门，在家收拾屋子。他擦窗户，我拖地。
他站在窗台上，够上面的玻璃，我抬头看他，他正好低头，我们俩的目光撞在一起。
他笑了笑，我也笑了，赶紧低下头拖地，心跳得厉害。
中午做饭，他炒了个西红柿鸡蛋，我煮了个汤。吃饭的时候，他给我夹了块鸡蛋，说：“你爱吃甜口的，这个我多放了点糖。”
我心里暖暖的，说：“你还记得。”
“嗯。”他点点头。
那天下午，我们俩坐在沙发上看电影，没开声音，就看字幕。看到感人的地方，我偷偷抹眼泪，他递过来纸巾，手不小心碰到了我的手。
我没躲开，他也没缩回去。
就那么碰着，暖暖的。
晚上睡觉前，他在我门口站了会儿，说：“我知道我不该这样，我有老婆孩子。”
我看着他，说：“我知道。”
“但我……”他没说下去。
“我也是。”我打断他，“我知道不对，可我控制不住。”
他叹了口气，没说话，回了房间。
我们都知道这是错的，是不应该的，可感情这东西，一旦冒了头，就压不住了。
从那以后，我们俩就像偷情似的，小心翼翼。
他会趁我不注意，从背后抱我一下。我会在他下班回来时，递给他一杯温水，顺便碰一碰他的手。
我们不再分房睡，有时候他会来我的房间，有时候我会去他的房间。
没有什么特别的，就是抱着，说话，或者就那么躺着，听着对方的呼吸声。
他跟我说，他跟他媳妇早就没什么感情了，结婚十几年，就剩下搭伙过日子，为了孩子才没分开。
我跟他说，我之前处过一个对象，谈了三年，最后因为异地分了，之后就没再找。
我们都知道，我们俩这样，就是临时的。他迟早要回去，我也迟早要找个正经人嫁了。
可我们都舍不得。
有次他发工资，非要带我出去逛街，给我买衣服。
我不要，说：“你挣钱不容易，留着给孩子。”
他硬拉着我进了服装店，指着一件连衣裙说：“试试这个，我觉得你穿好看。”
我拗不过他，试了试，挺合身的。
他付了钱，把衣服递给我，笑得跟个孩子似的：“真好看。”
那天我们还去吃了火锅，辣得眼泪直流，可心里高兴。
就像偷来的幸福，明明知道不长久，却还是想抓住。
秋天的时候，他媳妇给他打电话，说孩子生病了，让他赶紧回去。
他挂了电话，脸色很难看。
“我得回去一趟。”他跟我说。
“嗯，去吧，孩子要紧。”我强装镇定。
他收拾行李，比上次快，也比上次沉默。
我帮他叠衣服，叠着叠着，眼泪就掉下来了，滴在衣服上。
他看见，把我抱住，说：“我很快就回来。”
“你别回来了。”我哭着说，“我们这样不对，真的不对。”
他没说话，就那么抱着我。
他走的那天，我没送他，躲在房间里，听见门关上的声音，哭得喘不过气。
他这一回去，就待了半个多月。
这半个多月里，他很少跟我发微信，偶尔回一条，也只是说“孩子好多了”“别担心”。
我知道，他在家，不方便。
我开始收拾我的东西，想着要不我搬走算了，趁这个机会，断了联系。
可我又舍不得，总想着他说过会回来。
他回来那天，没提前告诉我。
我下班回来，推开门，看见他坐在客厅的沙发上，行李放在旁边。
我愣在门口，说不出话。
“你回来了。”他站起来，看着我。
“你怎么回来了？”我问。
“孩子好了，我跟老板请了假，就回来了。”他说，“我跟我媳妇……摊牌了。”
我吓了一跳：“你跟她说什么了？”
“我说我不回去了，我们离婚吧。”他说，“我知道对不起她，对不起孩子，可我没办法，我放不下你。”
我脑子“嗡”的一声，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害怕。
“你疯了？”我看着他，“你孩子怎么办？你离婚了，孩子怎么办？”
“我会跟她商量，孩子跟她，我每个月给抚养费，以后常回去看孩子。”他说，“我知道这样很自私，可我真的不想再骗自己了。”
我看着他，他眼睛里都是红血丝，肯定这段时间没睡好。
我心里乱得很，一方面觉得他这样做不对，对不起他老婆孩子，另一方面，又有点窃喜，他为了我，居然敢这么做。
那天晚上，我们俩没怎么说话。
他睡在客厅的沙发上，我睡在房间里。
我翻来覆去睡不着，心里像压了块石头。
我知道，我们不能再这样下去了。他为了我离婚，我这辈子都得背着这个债。而且，我真的能心安理得地跟他在一起吗？
第二天早上，我跟他说：“你还是回去吧，跟你媳妇好好过日子，别离婚。”
他看着我，眼睛里都是失望：“你就这么不想跟我在一起？”
“不是不想。”我说，“是我们不能。你有孩子，你离婚了，孩子怎么办？你媳妇又做错了什么？我们这样是不对的，真的不该。”
他没说话，蹲在地上，双手插进头发里，肩膀垮着。
我看着他那样，心里也难受。我知道他不是一时冲动，他这人看着闷，决定的事，十头牛都拉不回来。可我总觉得，这道坎跨不过去。
那天下午，他手机响了，是他媳妇打来的。他看了我一眼，走到阳台去接。
我没刻意听，可阳台门没关严，隐约能听见他媳妇在电话里哭，说孩子夜里还喊爸爸，说他怎么能这么狠心。
他声音压得很低，说：“我对不起你，可我跟她……是认真的。”
然后是他媳妇拔高了声音，骂了句什么，电话挂了。
他站在阳台，背对着我，半天没动。
我走过去，递给他一瓶水。他接过去，没喝，就那么攥着。
“她……”我想说点什么，又不知道说啥。
“没事。”他转过头，眼睛红了，“该面对的，总得面对。”
我知道他心里苦，可我帮不上忙。这摊子事，是我们俩捅出来的，却得连累一大家人。
之后几天，他媳妇天天给他打电话，有时候是哭，有时候是骂。他一开始还接，后来干脆调成静音，看都不看。
有天晚上，他手机又响，是个陌生号码，他接了，是他丈母娘。老太太在电话里哭着求他，说孩子还小，不能没有爸爸，说他媳妇这些年在家带孩子不容易，让他再想想。
他握着手机，手都在抖，说：“妈，我知道错了，可我……”
后面的话没说出来，他挂了电话，坐在沙发上，半天没吭声。
我递给他一块毛巾，他没接，突然说：“你说，我是不是真的很混蛋？”
我没法回答。是，也不是。感情这事，哪有绝对的对和错，可伤害了人，是真的。
过了两天，我下班回来，看见他在收拾他的东西。不是小行李箱，是把衣柜里的衣服全拿出来了，叠得整整齐齐，放在地上。
“你这是……”我心里一紧。
“我先回去一趟。”他说，“孩子昨天在学校摔了，胳膊擦破了皮，非要看我。我媳妇说，我回去好好跟她谈谈，她就不闹了，先让孩子安心。”
我点点头：“应该的，孩子要紧。”
他看着我，眼神里有话，没说。
“我跟你一起去收拾。”我蹲下来，想帮他叠衣服。
他抓住我的手，攥得很紧：“等我回来。”
我没说话，抽回手，继续叠衣服。叠到那件他给我买的连衣裙时，我愣了一下，那件衣服我就穿过一次，挂在衣柜里，他居然也给我叠进来了。
“这个你留着。”我把裙子拿出来，“我穿。”
他“嗯”了一声，没看我。
他走的时候，还是拉着那个小行李箱，比上次沉了不少。我送他到楼下，没再往前送。
“路上小心。”我说。
“你也是。”他看着我，“别胡思乱想。”
我点点头，看着他拉着箱子往前走，背影在路灯下越拉越长，拐过街角，就看不见了。
他这一回去，就没再跟我发微信。
头几天，我还天天看手机，后来干脆不看了。我知道，他大概是走不了了。孩子在那儿，他媳妇在那儿，十几年的家在那儿，哪能说断就断。
我开始慢慢收拾我的东西。次卧本来就小，东西不多，两天就收拾完了。我跟中介联系，说我要搬走，让他帮忙留意新的房源。
中介挺惊讶，说：“你跟你合租室友不是处得挺好吗？怎么突然搬走？”
我笑了笑，没说啥。
搬走那天，是个晴天，跟我搬来那天不一样，太阳晒得人暖洋洋的。中介来帮我搬箱子，走到门口时，我回头看了一眼客厅。
沙发还是那个沙发，他常坐的那个位置空着。厨房的调料架上，那瓶他给我的醋还在，旁边是我买的去污渍肥皂。
好像什么都没变，又好像什么都变了。
中介催我：“走了啊，新车在楼下等着呢。”
“嗯。”我关上门，钥匙放在门口的鞋柜上，是他平时放钥匙的地方。
搬到新家那天，我收到一条微信，是他发来的。就三个字：对不起。
我盯着那三个字看了半天，没回。
后来我换了手机号，没告诉他。
再后来，我听说他没离婚。中介跟我聊天时提了一句，说之前那个合租的男的，前段时间把房子退了，说要回老家了，好像是孩子要转学，他媳妇让他回去找个活儿干，一家人守在一起。
我“哦”了一声，没接话。
现在我一个人租着个一居室，比以前那个次卧大不了多少，可我挺知足。下班回来，自己做点饭，看看剧，偶尔跟朋友出去逛逛街。
我妈还催我找对象，我不催了，她说就说，我听着。
有时候晚上睡不着，我会想起他。想起他做的鱼，想起他帮我修椅子，想起打雷那天他坐在我床边的样子。
也不觉得后悔，就是有点怅然。
就像走在路上，捡了块挺好看的石头，攥在手里暖了阵子，后来发现那石头本来有主人，只能悄悄放回去。
手是空了，可掌心好像还留着点温度。
日子照样过，天亮了上班，天黑了回家。
偶尔路过以前住的那个小区，会下意识往里看一眼，三楼的窗户有时候亮着灯，有时候黑着。
不知道是谁在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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